
心动于文 感怀于情
\n——读《怦然心动:许大立文艺随笔集》
\n文/郑维山
\n与许大立先生的交集,始于1999年的《重庆经济报》。彼时他是总编辑,我则是他麾下《商海潮》栏目的一名小记者,整日在工厂与写字楼间奔波采访,遇事一团乱麻,见到他,心里既敬重,又藏着几分手足无措的慌张。有个深夜场景至今清晰。为打磨一篇特稿,我熬到后半夜,怀里夹着笔记、财报和照片,纸页已被汗渍打卷。办公楼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拐转角时我险些滑倒,只见许总编穿着标志性红色T恤,捏着审定的校样:“慢些走……”他声音如江风熨帖。那时我太过稚嫩,只低头匆匆道谢,迅速贴着墙根溜过了。
\n这一溜过,便是两个十年有余。
\n再续前缘,是文字牵线。离开报社后,我投身于房地产行业,终日与钢筋水泥、楼盘户型打交道,耳边满是开盘喧闹与市井争执。直到一次收拾旧物,翻出当年的采访本——原来文字才是我的寄托。重拾笔墨后,每每闲谈,“许大立”三个字总被人频繁提起:“许总编评论、散文写得漂亮,对年轻人更从不藏私。”每次听闻,都想起那句“慢些走”,心底总盼着能再相遇深交。
\n缘分向来神奇。南岸区龙门浩街道作家协会成立那天,初春的江风裹着黄桷树叶掠过老巷青石板,座谈会上,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许先生作为嘉宾发言,毫无架子,聊起文学时眼睛发亮,像跟老伙计唠嗑,句句说到人心坎里。看着他鬓角白霜,忽然懂得:有些相遇不是错过,而是在时光里等着最合适的时刻。
\n从那以后,龙门浩的江畔、老茶馆,成了我们偶尔碰面的地方。在协会聊创作,在沙龙谈作品,我从最初恭恭敬敬叫“许先生”,到后来随意唠家常,我愈发觉得他身上有种“温乎乎又亮堂堂”的特质——聊起写作,他眼里有光;说起家长里短,他语气又格外软和。
\n前不久,在下浩里,刚下过雨的青石板路润得发亮,清水溪绕巷流淌,黄葛树叶将阳光筛成碎片落在斑驳院墙上。穿着红色T恤的先生慢慢走来,手里捧着一本浅蓝色封皮的书,新墨的清苦混着江风的湿凉飘来,“怦然心动”四个字闪着柔和的光。“我刚出的随笔集,这书你拿去翻翻,说不定对你有用。”他说。
\n这书,就是重庆出版集团于2025年6月推出的《怦然心动:许大立文艺随笔集》。30万字,79篇随笔,分为“文学篇”与“影视文艺篇”。一翻目录便知先生的用心——八成篇幅写给了张贤亮、牛翁、黄济人等58位重庆本土文艺家。封面上一幅淡墨山水画,木船、红翅的长嘴型鸟,颇有“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”之境,满是岁月味道。书里写的,都是咱重庆的文学故事。坐在龙门浩石阶上,我想起长江索道,伴着清水溪的流水声翻到《说明并代序》,先生的话如闲谈般撞进心里:“鄙人碍不过情面,从文学图书,竟然敷衍到了文学艺术、影视戏剧方面”“朋友们鼓励我把近年这些敷衍文字集结成册”,还说这些算不上啥正经评论,就是手机里随手记的念想,攒多了就整理成篇了。
\n没有绕人的术语,没有高高在上的派头,手机备忘录里的灵光一闪、茶桌上的随口闲谈,被他轻轻巧巧串成文字。这份“不费劲”,恰似龙门浩的江水,不急不慢,却载着满河的烟火与故事。这般真实自然愈发难得,也难怪书名叫《怦然心动》。
\n先生出身音乐专业,其评论亦自带韵律感,清爽且透彻。他不拘泥于评论的条条框框,仅凭昔日编辑的敏锐洞察力,专从贴近生活之处切入。在评论陈泰湧《白色救赎》时,他不纠结于复杂的叙事结构,而是直截了当地点明作者的医生身份。手术刀解剖的是身体,文字救赎的是心灵。是呀,构成一部完美的小说,“作者与小说人物的心灵对话,别具一格的细节描写,恰到好处的客观评说,等等”,让人即刻领悟到那种跨越肉体、直达灵魂的力量。他解析娓娓散文更是精妙。他将作者年轻时的经历与文字中蕴含的沧桑感结合起来,讲述每个字背后的深刻内涵——这正是他“知人论世”的体现,可以让文字与岁月相互交融。
\n最让我共鸣的,是他对小说的见解。聊到王雨《填四川》,他有次在沙龙上说得斩钉截铁:“故事是骨头,没骨头撑着,再好的文采也立不起来”“人物故事、情节曲折比时代背景、语言技巧更重要”“普通读者先被故事勾住,才会琢磨背后的深意”。这话戳中了我——当年写稿总爱堆砌术语,成品拗口难懂。直到他说:“慢慢悠悠讲的故事里,藏着生活的褶子,才最动人”,我猛然醒悟——好评论不是摆架子说教,而是搭一座桥,连接作品与读者,让人看得懂、有感触。
\n先生的文字,藏着“软中带硬”的劲儿。夸人时不吝啬,文字细得能掐出水;批评时也不留情面,直言有些长篇“废话太多,没干货”。评完作品还爱讲创作道理,那句“玩票写不出好东西,作家得守心”,像根针,扎破我曾有过的写作应付心思。回望生搬理论时的窘迫,再看他贴着生活的文字,懂得真正的文艺评论,不是居高指点,而是捧着真心与作品对话、与作者共情,把读懂的滋味递到读者手里。
\n合上《怦然心动》扉页,清水溪声与长江潮声在水墨画里纠缠一起,仿佛几片黄葛叶还在书页间。从1999年那句“慢些走”,到龙门浩石阶上遇见的这本墨香随笔集,二十余年光阴流转,先生的红色T恤依旧挺括,对文字的赤诚仍在燃烧。他的文字恰似长江上的索道,一头拴着重庆烟火,一头牵着城市文脉,也为我的笔耕之路点了盏暖灯。灯芯是真心,灯油是岁月,在江风里亮着,照我稳稳前行。
\n(作者系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)
\n原文刊发于《重庆法治报》2025年11月21日16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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